木心陈丹青
1、而这一方面,使欣赏他的人,更加欣赏他所推崇的;但同样也使不满于他的人,更加不屑于他所宣扬的。因此,陈丹青的“明星化”和对木心的态度,为木心也招致了几乎对立的评价。有人赞其是“被忽略、被遗忘的传奇精神导师”;有人则认为木心是“被高估、被神话了的文学大师”。(木心陈丹青)。
2、但他厌恶好为人师,在纽约给那些留美的学生讲世界文学史时,完全是应那些求知若渴的年轻人之邀,按照陈丹青的说法是:
3、到了1984年,台湾《联合文学》为木心特设专号,题名《木心,一个文学的鲁滨逊》。
4、那些年,众生多少是在异国谋饭的生熟尴尬中,不免分身于杂事,课程改期,不在少数,既经延宕,则跨寒暑而就春秋,忽忽经年,此即“文学远征”至于跋涉五年之久的缘故吧。到了最后一两年,这奇怪的小团体已然彼此混得太熟,每次相聚有如小小的派对,不免多了课外的闲聊,我的所记,则仍是木心的讲课。
5、别赌气,无论什么事,做给你自己看已经足够,千万别到街上乱拉观众。
6、自一九四九年到“文革”结束,近三十年,欧美文学的译介几乎中止,其间,值木心盛年,唯以早岁的阅读与文学相濡以沫(他因此对五十年代专事俄罗斯文学的推介,甚表好意)。讲课中一再提及的音乐家李梦熊先生,也是此等活宝:他俩听说乔伊斯与卡夫卡,但“文革”前夕,哪里读得到?而早在三四十年代,他们就知悉欧洲出现意识流、意象主义、存在主义等等新潮,之后,对西方的文学景观该是怎样的渴念?浩劫后期,战后文学如“黑色幽默”与“垮掉的一代”,曾有内部译本,他们当然不会放过,总之,就我所知,五六十年代,各都市,尤其京沪,尚有完全在学院与作协系统之外,嗜书如命、精赏文学的书生。而木心出国前大量私下写作的自我想象、自我期许,竟是遥不可及的西方现代主义。
7、但当下,有一批人,以某些文人为首,为了批判而批判,几乎已经疯狂到了“凡是中国的必反对,凡是外国的必吹捧”的境地。这样的批判,非但不能服人,不能促进国家的进步,反而让人心生厌恶,避之如秽蝇。
8、漫长,彻底,与世隔绝,中国大陆时期的木心没有任何举动试图见光。到纽约后,带着不知餍足的文学的贪婪,他在恢复写作的同时,靠中国台湾版译本找回被阻隔的现代文学图景,与他早年的阅读相衔接。久居纽约的港台文人对他与世界文学的不隔,咸表惊异,他们无法想象木心与李梦熊在封锁年代的文学苦谈——“出来了,我才真正成熟”,木心如是说——私下,我完全不是可以和他对话的人,他几次叹息,说,你们的学问谈吐哪里及得上当年李梦熊。但木心要说话,要以他所能把握的文学世界,印证自己的成熟,不得已,乃将我们这群人权且当作可以聆听的学生。多少民国书籍与读者,湮灭了。木心的一生,密集伴随愈演愈烈的文化断层。他不肯断,而居然不曾断,这就是本书潜藏的背景:在累累断层之间、之外、之后,木心始终将自己尽可能置于世界性的文学景观,倘若不是出走,这顽强而持久的挣扎,几几乎濒于徒劳。
9、木心:音乐(是我)做了一个梦,可是音乐是最美的,我认为一切艺术都通向音乐的。那么很高兴的是你们在我的画里边看到音乐。
10、就像常有年轻人问,“木心”这个笔名有什么含义?木心自己笑言,其实没有那么深奥,不过是一个木一个心,一个收敛一个发散。但陈丹青却替木心解释成:“木铎有心”,源自佛教。这种听上去更为玄妙的说法,也更被广为传播。
11、先生曾在一首诗中写到:“不知原谅什么,诚觉世事皆可原谅。”
12、所谓“宗范”、“流派”,确乎不是他的计较——如他在讲课中对“主义”的再三质疑——倘若不给我们讲课,木心从不谈文学史。
13、一个在八十年代出道的文学家,能否设想木心的历程?一个研修文史专科的学者,又会如何看待这份文本?木心不肯放过文学,劫难也不曾放过他,但我不知道他怎样实践了尼采的那句话:
14、作者的手段、技法,微妙不察,近乎非人工。它易于上手,但要好局面,作者的器识与本领须得入于绘画之内,超乎绘画之外,借一句说滥的话:“功夫在画外”——“画外”的什么呢?借木心迷恋的说法,转印画“呈现艺术,退隐艺术家”。
15、很像吗?很像。除了正方型,木心的层层涂抹,这种涂抹的才具、意图、美感,和老师处处相异。封闭年代的孙牧心只认林风眠,而我认的是木心纽约时期的“纯抽象”系列,那才是他——要点来了:木心不是到抽象石版画方始摆脱林风眠,早在他倍感孤绝的70年代末,他便逸出乃师,另走了一条神乎其神的路,一条他从未做出解释的路。什么路呢,就是他那批很小很小的“转印画”。
16、著名画家陈丹青解释木心的名字起源于“木铎之心”,是佛语说法;在木心先生讲述《文学回忆录》也称起源于佛教的“木铎之心”(由他的弟子陈丹青书稿整理出版),较为可信。(据童明教授介绍,“木”字亦有“‘十’字架上的那个‘人’”之意)。
17、木心:开玩笑地说,我说文学呢,是我的,出书呢,等于我有了个男孩;绘画呢,卖出去了呢,就等于女儿出嫁了。那么画呢比较贵,因此比较有钱,然后呢文学呢,是比较穷,然后靠他姐姐抚养他的。
18、《我纷纷的情欲》的作者是木心,一九二七年生,原籍中国浙江。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毕业。一九八二年定居纽约。著作:散文集《琼美卡随想录》、《散文一集》、《即兴判断》、《素履之往》、《马拉格计画》、《鱼丽之宴》、《同情中断录》、《杰克逊高地》。
19、所以,如果木心在天有灵,看到这些因为他而起的种种论战和纷争,一定不会有太多激烈态度,估计只会付之一笑。就像他自己所说:“看轻世界荒谬,是一个智者的基本水准。看清了,不是感到恶心,而是会心一笑。”
20、而笔录之际最令我感到兴味的瞬间,是他临场的戏谈。
21、萍影无踪,让人无着,故,叶落归根是许多游子最终的皈依。
22、定风波·莫听穿林打叶声 | 水调歌头·明月几时有
23、如今我也接近木心开课时的岁数,当年愚昧,尚于讲课中的若干信息,惘然不察,现在或可写出来,就教于方家,也提醒年轻的读者。
24、我是一个人身上存在了三个人,一个是音乐家,一个是作家,还有一个是画家,后来画家和作家合谋把这个音乐家杀了。
25、宣州谢脁楼饯别校书叔云|清明|送杜少府之任蜀州
26、先生的意思,我不违逆。但我确信我这份笔记自有价值:除了讲课内容,木心率尔离题的大量妙语、趣谈,我都忠实记录。
27、中国文学史、西洋文学史,魏晋或唐宋文学、伊丽莎白或路易王朝文学,各有专家。其他国家所修的世界文学史又是怎样讲法呢?当年郑振铎编撰《文学大纲》,想必也多所参照了外国的写本。迄今,我没有读过一本文学史,除了听木心闲聊。若非年轻读者的恳求,这五册笔记不知几时才会翻出来。其实,每次瞧见这叠本子,我都会想:总有一天,我要让许多人读到。
28、或曰:这份笔记是否准确记录了木心的讲说?悉听尊便。或曰:木心的史说是否有错?我愿高声说:我不知道,我不在乎!或曰:木心的观点是否独断而狂妄?呜呼!这就是我葆有这份笔录的无上骄傲——我分明看着他说,他爱先秦典籍,只为诸子的文学才华;他以为今日所有伪君子身上,仍然活着孔丘;他想对他爱敬的尼采说“从哲学跑出来吧”;他激赏拜伦、雪莱、海涅,却说他们其实不太会作诗;他说托尔斯泰可惜“头脑不行”,但讲到托翁坟头不设十字架,不设墓碑,忽而语音低弱了,颤声说:“伟大!”而谈及萨特的葬礼,木心脸色一正,引尼采的话:“唯有戏子才能唤起群众巨大的兴奋。”
29、木心本名孙璞,1927年2月14日出生,浙江乌镇人。早年毕业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。文革时遭受迫害,出狱后辗转到了美国,重启绘画与写作。2011年12月21日逝世于故乡乌镇,享年84岁。